张莉 湖北省襄阳市襄城区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

来不及整理思绪，新的一年又开始了，时光总是推着我不断前进，不知不觉间，在刑庭审理大小案件200余件，每年总有那么几件触人心弦。

那天开一个故意伤害案的庭，被告人为限定刑事责任能力人，患间歇性精神病史20年，病发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，持水果刀将一名过路女子刺成重伤二级，导致被害人横结肠全层破裂，被刺伤的女子丈夫以打散零工为生，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。

担心开庭时被告人病发有突发状况，特地嘱咐法警注意他的细微动作，开了同步录音录像设备，被告人很安静，能说清案发过程，对于为什么去刺伤无辜路人，答想不起来了。庭审比我预想的顺利，最后陈述环节，我问他有什么话想说，他说没有，眼神澄净空白，兀自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呆着。带出法庭时，他似有所悟，扭头对坐在旁听席的老母亲说，你放宽心。

老人已经哭不出来了，庭前做民事赔偿工作时，78岁的老母亲举债赔了受害人近13万元，她对我说，我提心吊胆活了25年，从儿子23岁突发间歇性精神病，表现出暴力倾向，老两口不停的举债赔偿，送医治疗，现在终于可以轻松几年了。老人眼神浑浊，流露出不舍的难受。开庭结束时，襄阳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，老人蹒跚地走在雪地上。被告人那澄净空白的眼神，是因为他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---简单，而清醒的人又背负了太多内容，眼神复杂沉重。

我到刑庭这几年，感触颇多，很多刑事案件并不是简单的黑白，罪与非罪。一个犯罪分子后面是一个家庭，一个受害者除了要承担被伤害的痛楚，还有要继续面对生活的现实，我们关注审理案件本身，而人性、人心难以触及，无法碰触。

那天下午，院里开完会，一口水也没顾上喝，立马给一起故意伤害案的被告人和被害人做赔偿调解工作，拉锯战扯了近2个小时，终于调解到位。被告人一个冲动，两拳3颗牙，赔偿8万元。

回到办公室，捧着水杯牛饮。办公室小姑娘说我，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？人家被害人明确说不提附民诉讼，要另行提民事诉讼，你刑事部分该怎么判怎么判，自己找事儿做工作让他们和解。放下水杯，我问自己，是否做过头了？

这样一个轻伤案，被告人的母亲有轻微精神障碍，与邻居为小事发生矛盾，被告人误以为被害人辱骂了其母亲，冲动下打掉被害人牙齿。被告人早年一只眼睛因工伤失明了，妻子刚刚生二胎，父亲在外打工时出意外摔伤做了开颅手术。如果我仅就案办案，不考虑民事赔偿部分的化解，被告人有可能被判处实刑，这样的家庭状况，他怎么去应对将来的民事诉讼？

如果在这个环节多做些工作，化解矛盾，达成和解，他就有可能取得谅解判处缓刑，就有机会打工赚钱养家和履行赔偿的责任。在坚守法律原则的同时，只要多花点时间，我想是可以有更多兼顾人性化的处理方式。我想我没做错，理性和感性从来不是对立，只要你能坚守原则和底线！

 （图/文 刘静文）